謝嘉宸 Miya｜跨性別是 —— 「 跨越框架 」（上篇）
文字、攝影 / 陳宣澍
近年，越來越多跨性別議題浮上檯面，性別友善廁所、免術換證、工作權益⋯⋯
然而社會關注的同時，真的看見跨性別了嗎？
還是單靠刻板印象，就憑空想像出一套跨性別形象？
於是恐懼憂心，於是賤斥鄙夷，於是堆疊無數惡意，乃至深化歧視，對跨性別社群做出傷害。
而外界窺探跨性別的同時，跨性別社群內也不少爭論，試圖定義什麼才是跨性別？
也讓遊走於性別光譜、多元樣貌的實踐者，彼此緊張相互審查。
然而，這些外界的質疑與內部的辯論，真的完全沒有道理嗎？
與其一昧以言詞抵擋攻防，熱線選擇透過「真實的跨性別生命經驗」，讓討論更聚焦於現實。
2022年熱線透過訪談，呈現五位跨性別者的生命經驗，
讓讀者從這些截然不同的樣貌中，去想像、思索、暸解台灣的「跨性別」究竟是何種景象。
今年，我們希望換另一個角度，以台灣多元性別社群中具有影響力的人物為開端，
訴說各自心中所認為的——「跨性別是什麼？」
去梳理各自對跨性別的想像、定義，以及所見證或經歷的困境與展望。
而對你來說，跨性別是什麼呢？
透過這些真實的生命經驗，或許我們能有更多思考與看見。
「大家好，我是 Miya 謝嘉宸！也是一位性別還原者，手術後已經十年了，
現在是模特兒、演員，也是一位業餘排球選手。」—— 謝嘉宸笑容可掬，
語氣輕揚甜美的說出一連串自我介紹，宛如動漫《我推的孩子》裡偶像星野愛那般閃閃動人。
確實，謝嘉宸也是屬於舞台上的。身材性感火辣的她從模特兒出道，上過許多男性雜誌，吸粉無數；
運動場上的她也是目光焦點，出場總能引起議論；這幾年跨界演員後更累積不少作品，
主演的新戲《關山渡若飛》已於今年的台北電影節首映。
然而，謝嘉宸風光背後，卻是浮浮沈沈的藝界人生。
病房裡的一席話，讓她誓言要站上舞台
回憶起十年前在醫院，謝嘉宸與一位也剛經歷完性別還原手術的姐妹同房，
「她被弄得好漂亮，加上她從小的身形、骨骼，怎麼看都該是一個『女生』。」
看似要展開嶄新的人生，但聊起未來規劃，對方只淡淡的說：「我們這樣的人，就只能做酒店啊。」
謝嘉宸不解，為何花了這麼多的錢，經歷這麼痛的手術，
卻還是只能棲身於酒店的昏暗燈光下，揪起尖銳的女性嗓音，逢場作戲？
「因為社會上沒人會給我們正常的工作，不管妳再怎麼像女生，
只要他們發現你的過去，就全剩下異樣眼光，那我倒不如做酒店，
反正只要漂亮就好啦，當下盡力陪酒賣笑，散了之後也沒人管你以前是怎樣怎樣的人啊。」
這個回答令謝嘉宸震撼。儘管酒店也是份正當工作，不應該被輕賤，但對方的所呈現出來的，
只有滿滿被現實所迫的悲哀，毫無憧憬，彷彿未來只有必然的黯淡。
那日的對話一直留在謝嘉宸心裡，也讓她誓言要站上舞台，
證明「跨性別也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即便是在螢幕前、是在舞台上、是鎂光燈的焦點。」
尤其當時台灣的跨性別藝人寥寥可數，也加強了她站出來的決心，希望能帶給社會正向影響。
真的站上舞台後，卻不敢展露真實自己
然而，真的進入演藝圈，才發現要受歡迎、要有聲量、要拿到工作⋯⋯到底有多不容易；
而以火辣身材走紅的謝嘉宸，更難開口承認自己的跨性別身份。
於是，在經歷性別還原手術後的七年，謝嘉宸都只說自己是一名「女性」。
儘管這麼說也沒錯，她確實是一名女性，但是越如此聲稱，她就越害怕別人知道自己性別還原的經歷。
外界的不友善與獵奇，更令她畏懼，「台灣很多人的起手式都是：『 我可以問你一個沒禮貌的問題嗎？』
一聽到這個我就會直接走人。」 謝嘉宸明白知道對方想問什麼，但她也明白自己還沒準備好。
那陣子，她甚至會憤恨的想，「我都已經打扮成這個樣子了，你為什麼還要扒著我的過去，不肯放過我？」
有些人甚至會大肆宣揚嘲諷：「你知道她以前是男生嗎？哈哈哈哈哈哈。」酸言如刺，字字扎心。
不只輿論有惡意，演藝圈內也不少敵意環境。「劇組裡面一些攝影師老大哥，看出我的跨性別身份，
就故意問說 —— 可以摸一下嗎？就摸一下啊⋯（你的身體）跟我也是一樣呀！」
或者更嘲諷的說「可以摸一下吧，反正你胸部也是做的。」
而歧視者不分性別，謝嘉宸也碰過女性彩妝師、髮型師，會看似熱絡的試探：
「你很特別齁，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都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而社會對跨性別的異樣眼光，也影響她的工作機會。謝嘉宸曾通過幾百人的海選，
成功當上某一節目固定的外景主持人，結果有一天製作人氣急敗壞的找上她：
「 Miya 你是男生喔？你怎麼沒有先講啊？！」才知道被其他入選的女主持告密。
製作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當下措手不及只能裝傻，如今回想也只能嘆息：
「唉，我覺得很不公平的地方是，我雖然沒有先講，但我以女生的身份參加海選，
層層過關斬將，直到拿下主持棒，所以性別有影響我的能力嗎？ 講不講我以前的過去，真的有差嗎？」
也曾有導演當面對謝嘉宸提出質疑：「 Miya 大家看你演戲不會出戲嗎？大家都看得出來你是變性人啊，
如果有一部戲要你從小演到大，要你結婚生子，可是你本人就不會結婚不會生子，大家看你這樣，不會覺得很好笑嗎？」
這些惡意，直接也好，間接也罷，都造成謝嘉宸不小的陰影，
讓她更不敢揭露、面對自己的跨性別經歷，深怕試鏡時一講出來，就會被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