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大班
她點起一根萬寶龍,輕輕地說著:「當初我們最擔心的是你,沒想到最後這一關是我來闖。」;一如往常的肆無忌憚、一切如舊的舉重若輕。
「這又不是甚麼能替人消災解厄的事。」話一脫口我就後悔了,但我永遠不會知道附和能否安她的心。
「也罷,不就是尊過江的泥菩薩,滾滾清流也帶不盡一身的泥,再潑一瓢髒水又何妨。」倒是她安了我的心,不怎麼吉利的話,她仍是說的毫不彆扭;一如往常的肆無忌憚、一切如舊的舉重若輕。
只是沒想到這關,她終究是沒闖過。
急救無效後的她被洗淨了身子,仍有些浮腫;那兒青一點,這兒赤一些。肩背上的菸疤是當年和第一個女朋友私奔被抓回家後;伏在父親的胯下時給燙的;而左肋間的那一刀則是談分手時那瘋女人砍的;寒天裡總會紅腫發疼的手腕是考得太差時,班導失手打的;右大腿內側的則是當年在死巷裡給地痞破身時弄上的;小腹裡再不能孕育生命的子宮,是為三個她想留住的爛男人拿胎後換得的;右耳後的裂縫是當年隨那卡西走唱時捲入鬥毆被酒瓶敲的;撕扯成萬千片又黏補回去的心,是這一生有愛有恨有喜有悲做成的。
而最後這一把;是那個不論多少年少輕狂、燈紅酒綠都愛了她十年的男人,在得知驗血報告結果後頭也不回的走人時;這個世界對著病弱的她推的。
當知道她選擇撒手時,所有的朋友都只有捨不得,沒有怨懟;因為我們清楚的知道她這一生的揹負,換做是我們任何一人那怕只擔那麼一成,也早就走了;她到底需要多勇敢才走得過這麼多傷,需要多堅韌才敖的了這麼多痛,我們從來都無法想像;她這一生有多重,我也只能跟你說說,沒有秤能秤量。
她撒手時,我甚至有點慶幸這個世界終於無法再傷害她了。
酗酒、藥癮、濫交、賣淫、墮胎、壞囝仔…最後愛滋,若你只把她當社會的一角,她是一身汙、一生穢;可真正觸碰到她時你才能看見泥菩薩座下,清澈透明的蓮花;一身傲骨、幽微清香的蓮花。
擁抱她半生,我連她瀟灑的衣袖都捨不得留下;而這個社會看見她剎那,就判了她永恆。
而如果這個社會能真正的認識愛滋,或許…我說或許,那個男人還能有機會再愛她十年。
#HIV十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