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台灣同志諮詢熱線教育小組的義工小奇,我今年25歲,我是名女同性戀。」
這句話我花了十幾年才說得出口,而我第一次說出口出櫃的對象是熱線接線義工。
我在十歲時發現自己喜歡同性別的人,我當時五年級,我與一個女孩小新(化名)同班,小新是個長得很可愛、綁著長馬尾、笑起來有酒窩的一個女孩,在與小新相處的日子,我發現自己對於這名女孩的感覺,會出現有別於其他同儕的感受。我最喜歡下課時跟小新聊天,聊著昨晚看的卡通,或是她家的狗又怎樣了,其中我最喜歡的遊戲是與小新一起玩鬼抓人,我們同班的一群孩子會先剪刀石頭布,決定誰當鬼,而我超級喜歡猜拳猜輸當鬼的時刻,因為當我猜輸當鬼時,我都會故意跑去抓小新當鬼,然後她就會也跑來抓我當鬼,我們彼此我抓她、她也抓我,我很享受那種在陽光灑落下的校園中兩人一起奔馳在校園操場彷彿全世界只有我和她在這地球上繞來繞去的感覺,每當她的手抓到我的手當鬼的那彷彿觸電般的瞬間,我都會臉紅心跳加速,我感覺自己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感受,而這樣的感受叫做「喜歡」,我與小新一起度過了愉快的童年時光。
幾年後,我們成了國中生,我和小新念同個國中但是不同班級,我雖然感到失落,但是幸運的是我們同個補習班,我會在國中放學時和小新走去補習班的路上一起吃雞排喝珍奶談天說地著,我很珍惜這樣的幸福時光。直到有一天國三時,某天放學,小新她對我說:「欸我有事情想和你說」我說「嗯?」她說「我喜歡上隔壁班的一個男生」我說:「嗯。」她說「我想要明天和那個男生告白」我還是說「嗯。」我很冷靜的說著嗯,但是當時的我簡直覺得天塌下來世界要毀滅了,我覺得好忌妒、也好羨慕女孩對於男孩的喜歡,我開始變得每天吃不下、睡不著,我覺得心好痛、覺得心碎了好難過。
我的國中是個極度性別不友善的學校,「噁gay、男人婆、死同性戀……」這樣的詞彙充斥在我的國中生活,令我受傷的還有老師對於這樣的性別歧視的言語總是充耳不聞。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喜歡女生,不敢跟小新說我喜歡她,更不敢跟任何人出櫃,而這樣難過、失戀心碎的感受,我無法和任何的朋友、同學、老師、父母訴說,因為我害怕說了父母將我趕出家門、同學們會歧視我,會不和我一起念書、玩樂,我害怕下課十分鐘從此孤單一人,我害怕說了以後,出櫃之後的生活會有巨大改變,這對於中學生活是極度與同學需要如此密集互動的時光裡,這些是我無法想像的,我是如此害怕著出櫃後的生活巨變。而喜歡小新最後卻心碎的感受,我就這樣忍著、藏著沒和任何人說,直到我念了高中,因升學考試我和她終於分開到不同高中就讀,這樣痛苦難耐的感受才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的淡掉。而我也在高中時期分別喜歡上不同的女孩,但是校園對於性別歧視的話語依然充斥著,我一樣根本不敢出櫃。
很快的時光來到了大學,念大學後大一那年我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認真愛過卻也被狠狠傷害,加上當時家人不支持同志,系上同學對於同志議題也趨於保守,我彷彿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見身為一個同志的未來在哪兒,我又開始變得很低落,連學校也有點不太願意去了,整天只感覺心好累,好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好久,直到某天晚上我回過神來已經站在學校十樓的高牆上想往下跳,但幸好我是個很愛吃的人,跳下前一刻我覺得我應該要吃飽再跳,於是我走下樓離開了高聳的圍牆打算去吃飽,也在下樓時看見樓梯轉角處貼著「同志諮詢熱線」的海報。
這張海報的出現,加上一些契機下,在一個有點冷冽而壓力爆棚的夜晚我哭著撥了熱線的電話,答……答第一次撥出時居然沒撥通!我哭得更傷心了……悲傷的我重新撥出第二次……答…‥答,「熱線你好!」嗚嗚第二次撥打總算通了,但我已經泣不成聲,電話那頭的熱線接線義工也不急著要我馬上說話,他先是問我怎麼了,接下來等我哭完,我們才開始說話,而我哽咽著問他「嗚嗚……你好……我是名女同性戀,你可以陪我說說話嗎?」接線義工說「當然!你慢慢來我可以等你平復情緒,在告訴我你怎麼了,你不是孤單一人的」接線義工如此溫柔的回覆著,讓我的眼淚又不受控的流了下來,過了許久我才真的有辦法和他在電話裡說話,這通電話我們一共講了一個小時半,在這段時間裡我向著電話另一端的接線義工進行人生第一次出櫃,我被溫柔的承接住了出櫃後的心情,而接線義工也跟我預約了下一次撥給熱線講電話的時間。
那段日子裡接線義工教了我情緒處理、出櫃議題處理等等的許多事情,也陪著我度過難段難熬的日子,也邀請我參加芭樂小雞塊,或是狀態恢復時來熱線走走。在接線義工的陪伴下我學會了求助,也學會如何溫柔承接自己,學會安撫陪伴自己,我也有了勇氣面對未來,記得在最後一次電話裡,我們彼此約定好會好好的過日子,我也告訴他我想加入熱線教育小組,我想告訴徬徨的小同志你不是孤單一人,就像是接線義工那時對我說的話一樣,我想成為一個跟接線義工一樣的人,我也想試著給予他人一些什麼。
時光流轉,而我後來也真的來到了熱線教育小組跟著到處去演講,謝謝當年協助我的接線義工,謝謝那個一直很努力的自己,那些小時候不敢講不敢說的,我被接線義工溫柔承接住了我的心聲,我也會記著當年接線義工給予我的關心與祝福,我會帶著接線義工曾給我的這份關心與祝福,繼續與教育小組出任務冒險一直演講下去,我會一直一直一直不斷的演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