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線義工心情】每次接完線的那天回到家我都會看一集康熙,然後睡得很好。

文/來福(同志諮詢熱線接線義工)

 

最近與同事聚餐吃中式圓桌合菜,坐在對面的同事說:最近同性戀越來越多了好可怕喔。這時我默默地夾起第二隻本來一人只能吃一隻的蝦子。然後坐在我右手邊的同事說:不過我有朋友也是同性戀耶。同一時間我開始撥蝦子的殼,試著把我盤內所有的蝦殼整理成看起來像是我只吃了一隻蝦子的樣子。接著我左前方的同事也說:我也有朋友是耶。然後他們就換了下一個話題。咬下蝦子的瞬間,甜味在我口中腦中散開取代了很多過去現在未來的事。

 

好像在很久以前,我就放棄和大多數的非我族類爭論同志相關議題了,基於安全感或是血壓高等因素,也基於我是如此不擅長去解釋許多對我而言一開始就已經接受了的事,於是某天我決定,這輩子我的嘴巴就是用來吃東西和講垃圾話的工具,就讓那些異己的聲音被我封印在平行時空的煉妖壺裡直到永遠吧,相信500年後他們會改過向善的,而且我已經偷吃掉同事那隻蝦子了我已仁至義盡(精神勝利法大概就是在指我這種人)。這樣駝鳥心態的魯蛇如我,最後卻還是被不知道哪陣風吹來了接線組。除了高中時曾妄想自己以後成為一代諮商宗師以外,我來到這裡的動機其實很模糊,比起叫你突然回想一下三舅媽的臉還要模糊。可能是為了透過別人的生命故事去增進對自我的認知,也可能是覺得既然自己無法像戰神般大腳踩扁外面那些乖張的無知民眾,那華麗轉個身幫一下社群內部角落的小聲音澆澆花應該還做得到吧。

 

來到接線室的第一天,只要電話聲響起我就會漏尿,甚至向上帝祈求說今晚讓我籤運好一點抽到個新手入門的款式吧,最好只是問一下台北哪裡有熊多的三溫暖之類的。結果那天抽中的是一個賢淑貞靜櫃媽媽的籤,我用極度做作的口吻,小心地捧著快要溢出來的心痛和感動講完了那通電話,憑著我自己對他們親子關係的腦補想像,打從心底羨慕她的孩子有一個那麼溫柔的媽媽。

 

但在後來的經驗以及督導的春風化雨中,我漸漸明白那種型式的投入不一定是最好的接線方式,太多來自我個人或是通俗印象的情感經驗,有時在同理上能夠幫我一把,有時卻阻礙了我保持冷靜地去收集關於caller的拼圖,也使我無法多角化經營地去思考caller的困境,甚至自己的問題。我這才開始試著擦乾看八點檔時會流下的淚收起入戲的自己,學習質問並鏟除自己看待人事物的預設,並深信一旦能學會在懂得保護自己的狀況下去關照它人,對於我這種以內建婦人之仁模式的人格應該會是有幫助的。在某個層面上,我其實必須感謝caller願意讓如此自私的我聽他們說話,免費奉送給我一個面對自己的機會。

 

意外地,我對於外在環境的怯場,竟能在聆聽caller時派上用場,讓我有幸去同理caller在面對困境時的無力感;我常想起遠藤周作的《沉默》裡,吉次郎在不斷出賣主角和同伴後痛哭著說:我沒辦法啊信仰是給堅強的人去體現的,我連殉教都做不到因為我只是一個軟爛的人…大概就是那樣只能邊責怪自己邊與醜陋的自己共生茍活著的心境,讓我偶爾會想擁抱那些不一定能夠堅強起來,卻至少願意對我們開啟這一扇窗的caller。即使大部份掛上電話的瞬間,我只想引爆炸彈摧毀這個城市和caller同歸於盡。

 

專業諮商技巧幾乎等於零的我,每次接起電話彷彿不小心登陸另一個星球,進行一場場通常不是那麼令人愉快卻相當刺激的旅行。對於每一通電話,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有準備好的一天,也不會突然具有能夠扭轉對方困境的超能力,只能穿保暖些,走出平常看慣了的日常以外,目睹著這個萬花筒般的現實世界的任何可能性,也陪伴那些身心正耐著風吹雨打等待著我們接起電話的人。越到後來,我也確實感到接線這件事於我而言,其實似乎就是以一種虔誠近乎祈福的心,拿著電話聽著,有時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電話的那一端就只是宇宙間兩個渺小震動著的分子而已(理工科背景的人看到請鞭小力一點),然後感到無論自己或是對方的人生,再怎麼脫軌失序,再怎麼打著歪七扭八的草稿,好像都可以被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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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線接聽諮詢電話(02-23921970、07-2811823,服務時間:每周一四五六日的19:00~22:00)已經十六個年頭,雖然在電話中能夠做的有限,但我們始終相信電話中的同儕陪伴與同理,能夠讓電話那頭的同志朋友長出力量。

今年(2015年),熱線也持續招募新一期的接線義工,若妳/你對助人、陪伴人有興趣,歡迎加入接線義工的行列!

報名資訊請見:http://hotline.org.tw/event/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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